这种象征性的 / 表面的操控，在后现代主义之后的时代里重新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也获取了广泛的共情。
经典再读 56 | 穆勒住宅：路斯与 “空间体积规划”
编辑：李菁琳；校对：李菁琳 | 2020.04.20 10:29
穆勒住宅
Villa Müller
建筑设计：阿道夫 · 路斯
建成时间：1930 年
项目地点：布拉格，捷克
阿道夫 · 路斯实乃史上一位现象级的建筑师。他的作品不多、规模不大，引起的讨论却旷日持久。很多建筑师受他启发，很多理论家进行了深入研究，引出 “空间体积规划”（Raumplan）、“饰面原则”（Principle of Cladding）等经典概念。
路斯说：“我并没有设计平面、立面、剖面，我设计空间。事实上，没有一个地面层、上层或地下室，有的仅仅是内部相互联系的空间、门厅、平台。每个房间需要一个具体高度——餐厅不同于食品储藏室——因而楼层有多样的高度。之后必须把这些空间同其他的空间联系起来，目的是使过渡是不明显的和自然的，而且是实际的。”[1]
——截取造化一爿山——阿道夫 · 路斯住宅设计的空间复杂性问题，金秋野，《建筑学报》2019 年 9 期
路斯与 “空间体积规划”
Adolf Loos and Raumplan
穆勒住宅被认为是路斯实现其 “空间体积规划”（Raumplan，由路斯弟子 Kulka 命名）理念的重要作品。
传统的建筑设计方法是先创建二维平面，然后通过向垂直方向扩展使其空间化，而空间体积规划是一种创新的组织 / 设计方式，它直接由三维空间序列组成。
集群的空间因此被放置在不同的水平层，作为房间；天花板有时由多处空间共享。在其他时候，通过楼梯的连接，不同层的空间被赋予完全不同的意义或关系。每处空间的大小、比例、色彩、材料、特点、装饰和照明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些空间相互作用，最终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建筑体验。
此外，这些空间之间有效的组合将它们变成了建筑的一部分，这意味着在空间的有效可用性和经济效率方面存在新的可能性。这些空间的方向、高度和宽度不断变化，仿佛是地下出现的一系列大小不一的洞穴，构成了人置身于其中所能感受到的丰富的体验。
穆勒住宅空间分析 图源网络
另一方面，空间体积规划是一种很难被形象化或表达成定理的设计方法。例如，与勒 · 柯布西耶所倡导的鲜明的 “新建筑五点” 相比，“空间体积规划”不属于普适概念，也很少在实际项目中被实现出来。更重要的是，为了将这种方法运用到实际中去，设计师除了在实现结构时会不可避免地遇到不连续性与复杂性问题外，还需要具备较高的设计能力与空间敏感性 / 感知能力。最终，空间体积规划没能成功地被宣扬为一种现代主义定理。
战后，随着 1980 年代后现代主义的兴起，路斯与空间体积规划开始被广泛地重新研究。与空间体积规划一起被提起的，还有路斯在现代建筑早期坚持的对现代与经典设计元素的抽象与融合；以及在抽象、材料、色彩等象征层面的知识操作，为建筑师及学者在半个世纪后的重新思考，为时代的去现代化提供了线索。
穆勒住宅建造于 “二战” 前，由于战争的缘故房子主人只在很短时间内享受过这样丰富的空间。今天，穆勒住宅由于精心的修复与保护，能够还原路斯那个时代的面貌，为后代研究空间体积规划与路斯理论的人留下重要的依据。
穆勒住宅
Villa Muller
1928 年，穆勒住宅的业主——穆勒夫妇委托路斯为他们建造一座家庭住宅。1930 年，住宅建成。坐落于布拉格郊区一个居民区内，穆勒住宅的南、北面都与街道接壤，从南到北呈斜坡状。在郁郁葱葱的花园中，住宅被设计成一个现代的、白色的、安静的体量。
住宅拥有四个独特的立面：南侧和北侧具有对称的构图和强烈的正面感，有时看起来像人的脸，以友好的表情面向社区。东侧和西侧容纳了不同功能的房间，东侧的墙上有藤蔓环绕。四个立面给人以一种整体的低调印象，很难想象住宅内部有着如此丰富的空间。
穆勒住宅北立面 ©Carlos Castro
穆勒住宅西北立面 ©Carlos Castro
穆勒住宅西南立面 ©Carlos Castro
穆勒住宅东南立面 ©Carlos Castro
住宅的入口在东南向。通向西面车库入口的通路，沿着建筑的西侧慢慢向南延伸。南立面底部中心是屋檐下的石灰华饰面，保持着较低的高度，一个内置的长椅嵌入其中。石灰华饰面的右边是地下锅炉的开口，现在已经变成了花盆，左边就是住宅入口。入口是一扇夹在低矮屋檐下的木门，对于这样规模的房子来说，这扇木门看起来并不大。
被压低的门廊与石灰华长椅 摄影：陈杨 / 有方
入口走廊相对较暗，两边墙上覆盖着绿色瓷砖，通向由蓝色天花板和白色墙壁围合的门厅。门厅平面对称，高度有限；北侧以网格图案的墙为中心，柱子根部设有长凳；南侧是衣帽间。从前面提到的入口延伸，穿过门厅的东侧尽端，轴线通向远处的楼梯。
入口走廊 图源网络
门厅 图源网络
向上走，来到位于另一层标高的起居室（穆勒住宅的客厅）。路斯通过巧妙的 “印象管理”（impression management）手法来呈现整个“入口 - 门厅 - 楼梯” 的序列；并利用每处空间的尺度、色彩、材料与光线对比，让人在进入客厅时感受到了比实际情况更大、更明亮、更丰富的空间。
穆勒宅主空间的轴测 图源：截取造化一爿山——阿道夫 · 路斯住宅设计的空间复杂性问题， 金秋野，《建筑学报》2019 年 9 期
建筑面积约为 6×11 米，天花板高度约为 4 米，客厅是这栋住宅里最大的空间。它的南墙是一个庞大的饰面，层层叠叠的轮廓，结合了一系列方柱，上面有着精美的绿色与白色条纹——这是云母大理石的特点——方柱后面的墙体使用的也是同一种大理石。方柱与墙体一起构筑出空间的深度。
穆勒住宅客厅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穆勒住宅客厅 图源网络
这些设计根植于古典的形式与操作，以现代的方式抽象出来，在路斯的其他作品中也可以找到。它们强烈又独特，是这栋房子里最大的亮点。整合了柱与墙的饰面沿着房间纵向发展，仿佛破坏了包围这个空间的经典对称性，而较宽的饰面则暗示了背后一组楼梯的存在，它们通向后方的餐厅。
饰面背后的楼梯通向餐厅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大理石墙壁上镶嵌着精美的鱼缸，宛如两件金光闪闪的工艺品。
嵌在墙壁里的浴缸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客厅四角的大理石柱子以古典的方式定义了这个空间。较短的墙面一侧，中间嵌入了一座壁炉。
穆勒住宅客厅 图源网络
在大理石饰面墙的后面，沿着楼梯平台往上走大约 1 米，就到了餐厅。餐厅和客厅的天花板高度相同：控制的楼层高度，加上巨大的红木格子天花板，形成一个平静的空间。
从客厅看餐厅 图源网络
可以看到楼下客厅全景的餐厅，具有一种连续性，使这个空间没有任何限制感。餐厅的南墙在构图上是对称的，两边都有相同的门：左边的门通向厨房，右边的门覆盖着一个浅浅的橱柜。西墙有一个开口朝向后面的楼梯。通过这个开口，一条流线被引入餐厅，暗示着在这个房子内部形成的空间链是连续的。
从餐厅看客厅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穆勒住宅餐厅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从餐厅继续沿着楼梯向上走，来到一处平台，一处白色、开放、由天光照亮的空间。这处空间的西面是女主人的沙龙，南面是男主人的书房。
由天光照亮的平台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女主人的沙龙包含两层标高，一层是紧挨着客厅的一处壁龛似的小厅，天花板很低；另一层是往南走下三级台阶因此天花板看起来升高了三级台阶的一处空间。这两处空间特点各异，但共享了同一个天花板。
穆勒宅女主人沙龙轴测 图源：截取造化一爿山——阿道夫 · 路斯住宅设计的空间复杂性问题， 金秋野，《建筑学报》2019 年 9 期
紧挨着客厅的小厅有上下两个入口，还有个回望客厅、带有中式窗棂的小窗。这个窗在座椅背后，从内侧只能看见客厅的天花板。建筑历史学家 Beatriz Colomina 认为这里像舞台包厢一样，是一个高处的窥视空间。北京建筑大学教授金秋野则认为这扇小窗的作用，或许只是在客厅与沙龙之间互通声气，成为知觉信息的 “连通器”。富有异域色彩的窗棂，跟客厅那面绿色大理石墙一样，是为了让“连通器” 本身意外且醒目。[1]
女主人沙龙的小厅 图源：穆勒住宅基金会
女主人沙龙的另一层空间 图源：穆勒住宅基金会
一组楼梯直接将女主人沙龙与客厅连接起来，使她可以直抵客厅，而不必经过餐厅。
连接客厅和餐厅的楼梯、女主人沙龙内的楼梯和通向客厅的楼梯，共同构成了住宅内部的一个大的循环。住宅西墙上的大窗户可以为其引入充足的自然光线。
穆勒住宅楼梯间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女主人沙龙的南面是男主人的书房，一处相对男性化的空间。从入口往下走四级台阶，这个房间的特色包括嵌壁式胡桃木书架，西墙中央装饰着代尔夫特瓷砖的壁炉，上面放着一面镜子。
男主人书房 图源：穆勒住宅基金会
从书房入口开始，一组楼梯向北直上，可抵达卧室。主卧、儿童房、客房和浴室安排在楼梯口周围。北侧的主卧分别为丈夫和妻子提供了储藏间。
穆勒住宅主卧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儿童房可以直接从女士储藏间进入。这里有着不同于其他房间的氛围，有着丰富多彩、令人愉悦的现代主义室内设计，比如红色的地板、黄色和蓝色的墙壁等等。
色彩明亮的儿童房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北墙的中心是一个屋顶阳台，可以俯瞰花园和城市。通过南侧的服务楼梯可以进入屋顶阳台。面对着屋顶阳台的是一个夏季用的餐厅，带着东方情调的细节，比如垫在地板上的红色榻榻米，银色与绿色相间的墙壁。
夏季用的餐厅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屋顶阳台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屋顶阳台 ©Carlos Castro
屋顶阳台 图源网络
与其他现代主义大师如勒 · 柯布西耶或密斯 · 凡 · 德 · 罗相比，路斯的作品，带着旧世界的装饰设计与高度对称的空间结构（当时的客户肯定感觉更加熟悉与放心），每处空间的第一眼印象是保守的。但这种感受与对空间体积规划的欣赏无关，空间体积规划才是路斯建筑的亮点：本质上，这都是路斯对建筑里前所未有的空间组合的操控。
事实上，路斯也对旧世界（古典）的空间构成本身进行过具有数量与深度的考察和追求。与现代主义折衷共生。这种象征性的 / 表面的操控，在后现代主义之后的时代里重新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也获取了广泛的共情。[2]
穆勒住宅 摄影：二川由夫 图源：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 除标注的段落引自 “截取造化一爿山——阿道夫 · 路斯住宅设计的空间复杂性问题”（金秋野，《建筑学报》2019 年 9 期）外，本文其他文字均由有方独立译自 “Raumplan: Scenario for the Home”（二川由夫，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参考资料：
[1] 截取造化一爿山——阿道夫 · 路斯住宅设计的空间复杂性问题，金秋野，《建筑学报》2019 年 9 期
[2] Raumplan: Scenario for the Home，二川由夫，Adolf Loos Villa Muller Villa Moller/ GA Residential Masterpiece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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