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1年，在德国美茵河畔的法兰克福举办了一届国际电力技术展览会[International Electrotechnical Exhibition]。来访的观众们亲眼见证了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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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1 年，在德国美茵河畔的法兰克福举办了一届国际电力技术展览会 [International Electrotechnical Exhibition]。来访的观众们亲眼见证了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当距离展区 175 公里处的一处发电站接到指令开始运转时，展区门口的 1000 盏电灯被同时点亮，同时，一台 100 马力的水泵开始源源不断地将水流送上一座假山，制造出倾泻而下水流，形成一道人工瀑布。
▲ 图 1 1891 年国际电力技术展览会入口
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这奇异的景象的瞬间就将电能的威力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心中。而对于电力技术的业内人士来说，这一景象的意义则远甚于一场精彩的表演。这是大多数人第一次见证运用三相交流电技术实现电力的远距离、低损耗的稳定传输，它意味着电力的商业化运用将从此成为可能，一个以电能为核心的巨型产业将彻底改变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 图 2 1891 年国际电力技术展览会上，由电动机驱动的人造瀑布
为展览设计发电站的，是一位名叫多利沃 - 多布罗沃尔斯基 [Mikhail Osipovich Dolivo-Dobrovolsky] 波兰 - 俄裔的工程师，他发展了由尼古拉 · 特斯拉 [Nikola Tesla] 和伽利略 · 法拉里奥 [Galileo Ferraris] 创造的交流电技术，将其运用于发电机与电动机。就在 4 年前，他加入了 AEG 公司，成为了公司的首席工程师。他开创的这些技术与设备使 AEG 公司在 1891 年的展览上成为了受到全世界瞩目的企业。
▲图 3 1891 年国际电力技术展览会上展示的远程三相交流电发电机
实际上，AEG 公司在这届展览之前就已经是德国知名的电器制造商。1881 年，出身犹太商人家庭的埃米尔 · 拉特瑙 [Emil Rathenau]（1838-1915）在巴黎博览会上被托马斯 · 爱迪生的电灯吸引，两年后在获取相关授权之后创办了德国爱迪生电器公司 [Deutsche Edison-Gesellschaft für angewandte Elektricität]。1887 年，公司扩大了规模，更名为通用电气公司 [Allgemeine Elektricitäts-Gesellschaft AG]，简称 AEG。自国际电力技术展览会以后，AEG 的电气产品开始迅速占领国内外的市场，从普通家用电器到有轨电车，从发电站设备到无线电设备，几乎是无所不包，成为了一家融生产、销售为一体的巨型企业。在德国拥有同等规模，并能够与其抗衡的同类公司，唯有西门子与哈尔斯克公司 [Siemens & Halske AG]（即西门子公司的前身）。
▲图 4 AEG 公司三相交流电驱动电车，1903
在 19 世纪末的德国，钢铁、电气等重工业企业在技术、规模和资源方面相对于小型企业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因此工业企业的扩张、兼并以及垄断成为了当时德国的一个普遍现象。而就电器产品而言，德国货从 1870 年代之后也已经开始在世界市场中逐渐取得优势，甚至比老牌工业国家英国生产的商品都更加畅销。而德国自 1879 年以来放弃了自由贸易、建立关税壁垒等贸易政策，更使得 AEG 轻易地在国内市场上取得了垄断地位。
▲图 5 青年风格的 AEG 公司灯泡广告，1890 年代
在一个国际竞争日趋激烈的时代，像 AEG 这样的巨型企业被视为国家经济发展的核心力量。然而直到 20 世纪初，德国的工业产品仍然没有摆脱 “廉价货” 的形象，它们被视为质量低下且缺乏艺术品质。这一问题引发的不仅了制造商的焦虑，也令政府和从事设计行业人们感到了一种现状亟待改变的紧迫感。另一方面，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速，AEG 一类的大型企业所扮演的角色已远不止一个经济实体。人们的生活方式在新技术、新产品的冲击下正经历着巨大的变化，企业被视为工业文明的引领者与塑造者。AEG 的创始人拉特瑙本人就坚信，工业与资本是一个强大的现代国家的基石，而引领大众前往更高层的精神境界的，将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企业家商人。可是如果工业产品和企业本身的形象都给人廉价低劣的感觉，那么它又怎么能引领和塑造新时代的文化呢？
▲图 6 德国爱迪生通用电气公司海报，图为其发电机产品，1884
这就是 AEG 公司在 20 世纪初所处的局面：它掌握着最先进的技术专利；它拥有国内甚至是整个欧洲最强大的生产电气产品的能力；它有着丰富而全面的产品线；它的商品在国内外市场都占有主要份额；它被政府寄予厚望成为建设经济与社会的中坚力量。而它要尽快解决的问题则是，如何让消费者既认同它的技术与规模，又认同其产品的品质和它试图扮演的社会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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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 年，彼得 · 贝伦斯 [Peter Behrens]（1868-1940）与其他 11 位艺术家和 12 家德国企业共同成立了德意志制造联盟，试图通过联合艺术与工商业的力量来提升德国制造的产品品质，并以此来担当重塑新时代的审美趣味。这正契合了像 AEG 这样的大型企业所需要实现的目标。就在制造联盟成立的这一年，AEG 公司决定正式聘请彼得 · 贝伦斯为其艺术顾问。
▲图 7 彼得 · 贝伦斯
贝伦斯接受这一委托后，立即开始了一系列的设计工作。首先，他重新设计了 AEG 的商标。AEG 公司早期使用的是由 Franz Schwechten 在 1896 年设计的商标。（图 8 左）贝伦斯在 1907 年首先针对这一版商标进行了简化，在基本保留原有字形、位置的基础上，去除了藤蔓状的装饰性元素，使商标的识别度得到了提升。（图 8 右）
▲图 8 AEG 公司商标 左：Franz Schwechten 设计 1896 年 右：彼得 · 贝伦斯设计，1907 年
仅仅一年之后，贝伦斯又设计出了新的商标，将字母三个字母并置列于一个椭圆形框架之间，使商标结构更加简洁清晰。（图 9）然而贝伦斯对这个商标似乎仍然不够满意，就在同一年，他再次为 AEG 商标设计出了一个新的方案。（图 10）
▲图 9 AEG 公司商标，彼得 · 贝伦斯设计，1908
新商标呈六角形，外部以双线为框架。三个字母以中心对称的方式逆时针方向分布其内，同时每个字母各自被环绕在一个小六角形中。小六角形边长为外部框架的一半，这样三个小六角形向内的两条边是彼此共用，还有两条边则与外部框线共用。
▲图 10 AEG 公司商标，彼得 · 贝伦斯设计，1908
新的六角形商标与之前的所有商标相比，更具几何学的精确性，因此显得更加理性。它在结构上整体与局部的层次关系清晰而明确，一如那些以理性的科学与技术为指导生产出来的工业化产品本身。这些特性使新的商标在任何一个尺寸下，都具有很高的识别度，自此被大量运用于厂房、产品和宣传册页。
新的六角形商标与过去的商标相比，另一处明显的变化是 AEG 字母使用的字体。新的字体是贝伦斯专为 AEG 公司设计的，名为 Behrens Antiqua。
▲图 11.1 Behrens Antiqua 字体，1908
仅仅从这个名称中就可以看出，它来源于古典字体，尤其是古罗马时代建筑上常用的铭文字体（Roman square capitals）。新的字体主要由直线构成，排除了此前商标中手写字体的随意性，端正而庄重。而这种古典风格正与一个试图成为时代精神的引领者的企业身份相符。除了商标以外，这一字体被运用于从商品到宣传材料的一切可视化媒介之上，使所到之处皆被统一在一个有着内在连续性和一致气息的整体之内。将仅仅用一种字体，贝伦斯就为 AEG 公司树立起了一个有着鲜明个性的企业形象，他完全明白字体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正如他自己所言：
反映任何一个时代的风格，最有效的工具就是字体。除了建筑之外，它是最能展示一个时代的形貌特征的，也是一个国家民族精神的发展状态的最佳见证。[1]
难怪 AEG 公司专门为此字体注册了版权，使其成为自己的独享字体。而当贝伦斯 1912 年再次为 AEG 公司设计新的商标时，仍然使用了 Behrens Antiqua 字体。这一商标及其字体一直被沿用至今。
▲图 11.2 Behrens Antiqua 字体排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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